明天见
*全职高手，周叶向。
*问糖？……嗯，我补眠去。
他看着这片自海水中窜出的土地。
广阔无边。他这么想着。
上头渐渐有了翠绿，一片绿意盎然，生气勃勃，让人完全想不到最初是多么的荒芜。
因此对土地有了点兴趣，他一挥手，隐身在云雾之中，悠哉的看着地面上的物种兴盛、衰弱，世代更迭。
一切都遵循着自然的法则。
但不知从何时开始，水泥迫不及待的赶走本居住于此的青绿，从此高楼林立，黑与白的废气污秽了蓝天。
他还是在看，就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。
看著名为人类的物种在单纯的土地上恣意妄为。
默默的听着大自然被滥杀的哀嚎，却不能插手干预。
这是自然的法则：适者生存。
太残忍了。他想。
果然，过没几天，最高层就关注到这片土地了。
「人类太多了，适时净化。」静静的听着命令，他点了点头。
名为净化，实为杀害。
以天灾的形式减少并控制这物种的数量，是他目前为止除了恐龙就没被赋予过的命令。
果然还是……太残忍了。
悠哉的心情不再，取而代之的是愁苦。
直到有一天，他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露出讶异的表情——一个少年正仰头看着他。
大概只是刚好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吧？
他往旁边稍微挪了挪，却发现少年的视线仍放在他身上！
「……」
这下真不是巧合了。
「上面的风景好看吗，带我去看看不？」
少年冲他就是一抹笑，却在他没来得及回应之前就被有着一模一样脸孔的少年拉回去。
「混帐哥哥，别想偷跑搞失踪，被父亲发现是要挨揍的！」
「那是我弟。」他懒洋洋的晃回去。
「你干嘛跟空气讲话啊？」
那名少年应声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他，又看了看弟弟。
「回去吧。」
少年自顾自的往前走，逼得弟弟不得不放弃追问，就在此时，他又见那少年回头看了自己一眼。
「明天见。」
看着少年的嘴型拼凑出字句，他垂下眼帘。
净化的时间就快到了，还有机会明天见吗？
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，他举起手，朝某个方位弹指。
*
地鸣阵阵、天摇地晃。眨眼间便是遍地哀嚎。
这土地上的人口一夕之间削减了两成。
残忍。太残忍了。
可是，比起他们对自然的所作所为，谁更残忍？
——「这是自然的规律：物极必反。」
长出一口气，他不禁想起那看得见他的少年。
——「明天见。」
人类，你还有多少明天可见？
*
「昨天这里可是震央，你居然还在？」
少年惊讶的看着他，他突然觉得好笑，又觉得松了一口气。
幸好你还在。
「你说，明天见。」
「我说明天见还真明天见啊，要是我今天没偷跑出来看情况，你就要等到天荒地老了。」
「嗯。」
「你——」「叶修，回来！都是你，老爷子大发雷霆了！」
少年啧了声。
「老头就是爱操心。」
见他们的互动甚是有趣，他笑。
「明天见，叶修。」
「嗯，哎叶秋别拉——你叫什么名字？」
没料到叶修会这么问，他顿了下。
他诞生于周围皆为水泽之处，最高层当初赐名是叫什么呢——
啊。
「周泽楷。」
「那明天见啊小周。」
小周？
周泽楷歪了歪头。
「这样比较顺口。」
再次看着他被孪生兄弟拉走，周泽楷又笑。
嗯，明天见。
*
周泽楷算是常常看见叶修出没了。
有时从窗口手脚俐落的爬下，有时从暗巷里钻出，通常过没多久就能看见弟弟叶秋出来喊人了。
「不回去？」
周泽楷随口问了句，却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。
「我天天陪你聊天，你居然还想赶我走？」
周泽楷一愣。
「顺便？」
你确定不是偷跑出来晃，看见我才顺便来找我的吗？
相处了一段时间，叶修当然也知道他在反问什么。
「当然不是，我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？」
「你——」「叶修——！！」
叶秋的怒吼从交通号志那端传来，他又啧了声。
「时间到了，明天见。」
灯号转绿，叶修没走过去，犹站在原地看着他。
要是平常，当我说了「明天见。」，小周一定会回一声「嗯。」，怎么今天好像哪里不对劲？
「小周？」
被连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，周泽楷含糊的应了声。
「想什么，明天见。」「嗯。」
说完话，叶修才甘愿走向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绑起来拖回家的弟弟。
——「这是目前的最后一次净化，好好处理。」
挨过这次大概就没事了。
看着少年渐渐抽高的背影，他笑。
明天见。
我们还能有很多个明天可见，对吧？
弹指声响起。
地裂山崩。
*
自最后一次净化到现在已是第二天，少年却没有出现。
不会是被他口中的老头逮住了吧？
他这么想着，便在常常见面的老地方等着。
可奇怪的是，街道上不再是人潮拥挤，整片土地上安静的像是荒废已久的城邦。
哪里不对。
他抬脚要走，却发现地上竟淹起水来。
霎时一道阴影只手遮日，他抬头一看，一道巨浪迎面而来——
像是察觉到什么，他抬手奋力一挥，将海啸震回汪洋中。
转身拔腿狂奔，心跳砰砰砰的重击着胸腔，就连吸入的空气也冻着鼻腔，即使如此他的速度丝毫未减，依旧循着少年的气息找去。
「你在干什么，此地本应被巨浪摧毁，为何违反自然规则？」
最高层那庄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，他二话不说又是一掌，将应声袭来的巨浪再度打回原位。
叶修、叶修？你在哪？
「我知道你在寻谁，可对一个已死之人动情，甚至违反规则，并非聪明之举。」
碰通。心脏狠狠的抽了下。
「什么？」随着少年的气息消失而停下脚步，周泽楷瞪大双眼。
「你在找的莫不是那少年？看，就在你脚边的瓦砾堆中，早已断气多时。」
一瞬间忘记如何思考，他徒手将割人的瓦砾拨开，使劲推开土墙，不断的刨着混杂着房屋残渣的沙土。
「失态至极，枉为神。」
周泽楷不在乎他说了什么，因为他看到一只手，那前几天还刚看见的美手！
不顾指尖血肉模糊，他发了疯似的往下挖掘，直至让脸色早已泛白的少年重见天日。
「叶……，叶修……？」轻拍他的脸颊，周泽楷还有些茫然。
不会的，不会的！
「明天见？」
「这是自然的法则，物极必反，莫要强求。」
最高层的一字一句都震得他近乎耳鸣。
他却执意将少年打横抱起——死亡的冰冷自肌肤蔓延，仿佛再抱的久一点就要冻住心脏般。
「我不懂法则。」
说好明天见，却再不能见。
「我只懂，他所说的，明天。」
可没你的「明天」，如何称之为「明天」？
「周泽楷，住手！你别——」
怆然一笑，周泽楷将额头抵上他的。
若有来世，明天再见，可好？
顷刻间，受召的通天巨浪无情的将大地夷为平地。
无一幸免。